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 - 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 第112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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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不信你。”
    顾昔潮手腕一转,横刀在前,声音冷厉。
    “我一旦将他交欲你,你定会即刻将我等斩草除根。”
    “你的诡计,不外乎如是。”
    眼见被他一眼识破,铁勒鸢胜券在握的面容陡然变色,黑亮双眸里的杀意不再暗藏。
    只见顾昔潮血淋淋的尖刀一下子探入了轿子之中。
    这一探,铁勒鸢身形一下子凝滞,惊呼道:
    “你住手!”
    她早已打听过此人杀亲旧事,也亲眼见识了上回兄弟重逢他的杀心。此时,他的一举一动,令她马上意识到他或许真的会亲手弑兄。
    “你,别杀他。”
   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气急败坏,又是威胁又是恳求道:
    “你要是敢杀他,我就马上放箭,让你们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    “求你放过他,他已经是我的夫君了……只要你肯,我就退兵,我一定退兵。”
    而此时此刻,双方谁都不能信任对方,只能僵持。
    众人明白,为了整支精锐的性命,顾昔潮杀不了顾辞山,此时他就是活命的人质。
    “生死局。”
    正在此时,死寂之中,一道低哑的声音从轿中传来。
    众人回眸,只见轿子静立在阴影里,黑漆漆的轿中一只瘦长的手撩开了断裂的珠帘,露出苍白的下颚。
    “厄郎!”铁勒鸢远远看到顾辞山安然无恙,抿唇一笑,眼尾炸开一抹泪花。
    轿中男子的面容隐在晦暗之中,声音如从深渊里响起:
    “前几日我新教娘子的顾家刀法,最后几式,可还记得?”
    那刀法刚烈猛劲,横扫千军如卷席。铁勒鸢面露喜色,点点头,得意洋洋地道:
    “上回生死局不曾分出胜负,既然厄郎说了,那便再比一场。”
    她不顾身边亲兵的阻拦,纵身下马,拔出了腰间配刀:
    “我顾念你是他的阿弟,屡次三番放手。这一次,我可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,必须让你死得心服口服。”
    骆雄看着顾昔潮身上已有几处负伤,削铁如泥,吹毛极端的精铁长刀都已砍出了缺口。众将士请他三思。
    顾昔潮掠过众人,面色平静,道:
    “只要我赢了,你们就都能走出刺荆岭,活下去。”
    众人恍然。
    将军武力高强,他本来凭借亲卫和一己之力,就能冲出重围,不过要折损掉一部分人。何必赌上性命,和那武力惊人的北狄公主再战一场生死局?
    他此刻不惜性命,答应应战,是想救下他们所有人!
    "将军!……”一众军士朝他屈膝跪下,面容哀恸。
    顾昔潮目不斜视,摩挲着刀柄上的蟠龙,轻声道:
    “我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。”
    他用尽毕生勇气,方才找回的妻子还在朔州等他。
    她已经那么恨他了,他若吃了败仗,丢了她费尽心力带来的人,怕是更要恨之入骨。
    林深露重,刀光剑影。是真刀真枪,刀刀入肉的搏杀。
    起初,两人各有攻守,雪白的长刀凛凛如风,掠过之处,血花喷涌,腥气弥漫。
    顾昔潮长刀所落之处,雷霆之势,横扫山岳。
    不过四五个回合,铁勒鸢挥刀不辍,直往男人的伤处攻击,被他一次次硬抗抵抗,拼死勉强站起,双臂已是鲜血淋淋。
    方才已力战多时,他一把刀式落空,她再度戳准他已然裂开的伤口。一个扫腿,砍中了没有甲胄防备的靴尖。
    “嗡——”一声锐响,长刀脱手,顾昔潮一连退去五六步,以掌撑地,才稳住了身形。
    “将军!”骆雄等亲兵哭嚎不已。
    啜泣痛嘶声中,这一回,他头颅低垂,鬓发遮住了面容,长久地没有起身。
    铁勒鸢朝他走去,带血的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深痕。
    只剩三步之遥,顾昔潮双手握住刀柄,刀身剧烈地颤动起来。
    他仍是没能起来。
    弥漫的雾气被吹散,四野万籁俱寂。
    “这样就要放弃?”
    轿中的男人忽咳嗽了几声,铁勒鸢紧张地停下脚步,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轿子。
    “九郎,你太令我失望了。”
    顾辞山像是一直在观察战局,此时摇了摇头,珠帘随之轻晃。
    “大哥从前怎么教你的,顾家家训,不战至最后一刻,胜负便是未知之数。你怎能轻言放弃?”
    铁勒鸢乌发散乱,抚摸刀上血迹,狂笑得不能自己:
    “厄郎,你还真是残忍,你阿弟分明已力竭认输。你还要强求他哈哈……”
    笑声戛然而止。
    男人已从地上挺立起来,面色都是血,唯有一双清亮的黑眸露了出来。眼神一如既往,坚不可摧,韧如刀锋。
    瑟瑟寒风中,他再度举起长刀,面无惧色,面对着致命敌手的冲锋,挥刀抵挡。
    “咣当——”
    是一声刀身落地的声音,而后是沉重的喘息声,弥漫起了浓重的血腥气。
    顾昔潮手中长刀仍在,举目四望。
    寂静中,铁勒鸢半跪在地上,狂妄的神色全然不见,面容惨白如纸,像是被抽干了力气,在不断地喘气。
    大股大股的乌血如流,从她口中溢出。
    她瞪大了一双明眸,目光变得模糊,不可置信地仰望着握刀没动的男人,喃喃道:
    “这、这是……怎会如此?”
    “呵呵——”
    一声低笑从沉寂已久的轿中传来。
    又是一声,喑哑如弦断,回荡在无人言语的林间。
    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下,顾辞山拖着经年无法动弹的双腿,从轿中缓缓爬了出来。
    他匍匐在地,修长白净的手指深深扣入污泥之中,冷静地、从容地,一臂一臂地朝着不远处流血不止的发妻过去。
    铁勒鸢直直瘫倒在地,眼帘里看到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庞,冰冷的唇角,失了神,语调战栗:
    “厄郎,是你……”
    她凝视着他深渊一般的眼眸,如同凝望黄泉里托生的厉鬼。
    “是你!”
    “白旃檀香,忌酒忌声色忌血气。”男人声音如水平和。
    香火缭绕之中,他柔情蜜意喂她的那一口酒,两军对峙之时,他故意引她与他阿弟单打独斗,血气狂涌,终是全然崩溃。
    这每一步,都是刻意算计好的。
    铁勒鸢回过神,面容扭曲起来,止不住地在笑,满口血红,喷涌而出:
    “厄郎……这么多年,你我夫妻一场,你仍是要杀我。”
    “我,是那么爱你啊……”
    十五载相知相伴,琴瑟和鸣,竟还是敌不过当年之事吗?铁勒鸢声嘶力竭,趴在地上,泪流满面。
    男人已抱住了她,眉眼如初见时温柔,高天孤月一般遥不可及,却又近在眼前。
    她明明费劲心思,用尽手段,把这轮月亮摘下来,留在身边了啊。
    铁勒鸢视线只剩血红的一片,握紧了他的袖口,听到他温和的声音:
    “公主以为,你一切所作所为,我就从不知情吗?”
    “当初迫我投降,又废我双腿,囚我半生。竟也妄求我的爱?”
    铁勒鸢嗤了一声,含笑注视着夫君,似笑似泣,深暗的眸底燃起的烈火里交织着怨毒和爱欲。
    气息将尽的时候,一生如走马灯回转。她想起的却是一件极小的事。
    她幼时打猎,活捉了一头受伤的小狼,把它养得皮毛漂亮,爱不释手。
    可阿爹告诉她,狼是养不熟的,总有一天会伤了她。她不肯听。
    后来,小狼果真咬伤了她的手,逃走了。
    她还是像幼时那般蠢啊。养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。
    铁勒鸢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,抬手攥住了男人的衣襟,将他拽了下来。
    她在他耳边轻声道:
    “一日夫妻百日恩。就算我死了,也要化作厉鬼,永远永远地跟随你……我欠你的仇,我还你了;可你欠我的情,终要还来……”
    “这一世,生生世世,厄郎啊,你都休想逃脱。”
    她最后一次,在他膝上仰卧着,气息消无,却死死不肯闭眼,眸中始终映着皎如云月的情郎。
    一双颤抖的大掌缓缓地覆上了她死不瞑目的眼。
    两行清泪,无声无息顾辞山俊朗的面容沉下,嘴角却噙着愉快的笑。竟不知是痛苦还是开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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